個人創作展至今年「意象之旅」系列已邁入第16場,在展場上常有觀眾詢問何謂「氣化美學」,這要回溯2009年個人在彰化文化局「自然擴張與深化」創作展時,當時東海大學助理教授萬胥亭老師(筆名路況、巴黎第八大學美學及造型藝術博士、現任國立成功大學中文系副教授)因緣際會,為個人創作風格寫了一篇精湛的文章「太虛與客形-林順孝畫作的氣化美學」作為藝評,於此之後個人便以「氣化美學」作為個人原創風格的詮釋,謹分享萬老師文章如下:
「太虛」與「客形」林順孝畫作的「氣化」美學
看林順孝的畫作,但覺氣象萬千,瑰麗渾淪,莫可名狀。置於當代抽象繪畫創作的發展脈絡,堪稱大氣磅礡,元氣淋漓的大塊文章。
在今日,抽象繪畫創作都無法迴避一個基本的「問題意識」:在波洛克之後,羅斯可之後,紐曼之後,在趙無極與朱德群之後,極限主義之後,抽象畫還能畫什麼,還能怎麼畫?我發現順孝的畫以一種「氣化」的造型語彙來回應當代抽象創作的基本「問題意識」,標示了一個極具啟發性,極有趣的新穎發展方向,值得深入探索。
回溯西方抽象畫的起源,相對於蒙特里安的靜態幾何結構,康定斯基已將抽象造型予以「動線化」、「流體化」,經過波洛克的激情噴濺揮灑,至趙無極與朱德群,「流體化」造型更進一步融入中國水墨意趣,或噴薄飛揚,瀟灑脫落,或漂轉流麗,氤氳渲染…抽象造型的「流體化」可謂至矣盡矣!既然已從「靜態結構」走向「流體化」,接下來從「流體化」走向「氣化」,亦是抽象造型發展的內在邏輯。
我發現抽象造型的「氣化」還蘊涵了更深刻的文化意涵!這裡涉及中西文化傳統對於「抽象」的不同思維,而不同的「抽象」思維則反映了更深層的中西「形上」思維的根本差異。
西方的「抽象」思維可回溯至柏拉圖形上學區分「觀念界/感官界」的二元世界觀。「觀念界」的「理型」(idea)超越「感官界」之上,是形而上、不可見的終極真實,「感官界」中有形可見的事物現象都只是仿照「理型」的拷貝、摹本、影子。西方現代繪畫會從「具象」走向「抽象」,正如同西方現代科學產生於「自然的數學化」,都是為了追尋某種不可見、形而上的「理型」。
順孝的畫風當然可納入中國文化中此一「氣」的「形上思維圖式」,其「氣化」造型正可視為一種「氣聚氣散」之「客形」變化。「客形」一詞甚美甚妙:一切事物皆只是「氣」暫時寓居之形象,所以一切形象皆只如過眼雲帆之「過客」,往來變遷於「太虛」無形之中!順孝擷取司空圖《詩品》語句作為畫題亦甚切題,因為《詩品》原就是「氣」之「形上思維圖式」在中國文藝思想中的典型體現,如「行氣如虹」,「氣韻流動」,「荒荒油雲」,「走雲連風」,「深淺聚散」,「返虛入渾」,「超以象外」,「吞吐大荒」,「橫絕太空」,「妙造自然」… 這些詩意命題正可形容順孝畫中的造型如何「氣化」為氣流、氣象、氣韻,而大氣磅礡,元氣淋漓,雲蒸霞蔚,光流影轉,跨越悠遊於「抽象」與「具象」之界限,因為從天地萬物變化之「客形」直至「太虛」無形之形上本體,皆只是一氣之流轉,如杜甫詩云:「八荒開壽域,一氣轉鴻均。」「俯視但一氣,焉能辨皇洲?」
順孝的畫掌握了「一氣流轉」做為貫通「抽象」與「具象」,形上與形下的基本造型語彙,我認為這開啟了一種「後抽象」繪畫的新可能性。所謂「後抽象」並非重返具象寫實,亦非淪虛蹈空,而是以「一氣流轉」之感應律動,悠遊往返於「太虛」與「客形」之間,虛實相映,亦虛亦實,以虛御實。就如莊子云:「勿聽之以耳,而聽之以心;勿聽之以心,而聽之以氣。氣也者,虛而待物者也。唯道集虛,虛者,心齋也。」
期勉順孝的「氣化」造型指向「後抽象」繪畫之道的新可能性,也可以發展出一種「聽之以氣,虛而待物」,以虛御實之「心齋」,開拓變化出更多虛實相映,氣象萬千之「客形」!


